從緬甸到臺灣需要多久?臺灣人認識的緬甸,除了翁山蘇姬,還可以有誰?39 歲的緬甸畫家瓦納左(Wana Zaw)用了一年多的時間,才從仰光申請到來臺灣的簽證。去年十二月的台北众樂 Lab,展出他與泰緬邊境無身份的難民孩子共同創作的藝術展,為期一個月。透過畫筆,邊境的流離者娓娓訴說即使處於困頓,人還是能夠透過藝術與創作,長出自己獨特的模樣,用熱切觀察生活的生命力,對抗龐大而無常的政治動盪與不安。(延伸閱讀:我們都應該知道的「緬甸羅興亞」事件始末)
從仰光到美索 邊境偷渡客只為求生
「為了家庭生計,我在 2002 年就到了美索(Mae Sot)打工。」瓦納左身上有著緬甸人獨有的安靜穩妥,雖半生顛沛,也能慢條斯理話說從頭。
緬甸過去長期受軍政府統治,從 1997 年起受到國際經濟制裁,境內百業蕭條。瓦納左雖長於首都仰光,當時緬甸失業率極高,並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以爭取薪資。上有年邁父母、下有稚齡弟妹,瓦納左翻越泰緬邊境,到了泰國西北的小鎮美索。
美索鎮位於泰國邊陲,與緬甸緊鄰著湄河(Moei River)為界。邊境上往返著因生計、政治迫害或是疾病等不同原因而來到泰國謀生的緬甸各族群。來到泰國求生存的瓦納左,一開始投身寶石工廠打工,製作拼貼寶石的產品,如掛畫、擺設品等手作,賺取微薄的薪資。
「你可以想像,這些沒有身分的偷渡客雖然在美索仍是低廉的勞動力,但對從仰光來到這裡打黑工的緬人而言,就像是從臺灣各地集中到臺北打工的年輕人一樣,只是想要爭取更好的工作機會。」這次邀請瓦納左來訪臺灣的,是全球在地行動公益協會(Glocal Action)。秘書長賴樹盛曾長年駐點美索,近年來多次往返臺灣、緬甸、泰國之間,也觀察到,國際互動的一點風波,都深刻牽引邊境脈動。(延伸閱讀:紀錄片《血琥珀》深入緬甸禁區真實紀錄礦工血淚過程)
從黑工到黑藝術家 代替境內緬人串連政治活動
在寶石工廠打工之際,瓦納左發現自己喜歡藝術創作。他在美索的邊境商店中,認識了藝術家 Nay Tit,向他學習構圖原則與明暗技巧。離開工廠後,他一心以藝術創作維生,自學成為畫家,賣畫、教畫、辦畫展;而另外一個副業,則是串連政治活動。
「我不是政治犯,但來到美索打黑工,就會認識很多因政治因素來到邊境的朋友。」瓦納左不諱言,生活在邊境雖然非法,但也有母國沒有的言論自由與多元的族群互動,「自然會接觸到『與政治相關的行動』。」
賴樹盛補充,臺灣有早期民主化的經驗可類比:「在威權統治之下的人民往往是噤聲的,但境外的異議者看到了威權之外的可能,代替國內的百姓想像國家的另一種未來。」過去的緬甸便如戒嚴的臺灣,資訊被當局掌握,連移動都受限制。威權體制像霧霾,濃重籠罩著離不開的人,他擲地有聲:「自由,都是從境外發生的。」
邁向開放 無身份人的掙扎與韌性
2015 年,緬甸在翁山蘇姬上台之後,謳歌著希望與民主,前程看似大好。「但 3 年過去,境外的政治工作者看得很清楚,翁山蘇姬實際上只掌握一點權力,國家的前景仍然窒礙難行,步步維艱。」賴樹盛說。
與瓦納左是多年好友,賴樹盛清楚在國境邊緣沒有身份的緬甸人如何謀生:「瓦納左雖然不是政治犯,但因為 10 多年來都是非法打工,曾經被泰國警察抓去拘留坐牢,繳完罰款才能出獄。他是男性還比較安全,若是偷渡的女工沒有隱私會更辛苦。」此番來臺,瓦納左更是為了申請護照與簽證,往返仰光美索無數次,歷時一年多,才得以拿到第一次「正式且合法」的出國許可。
「他是代替每個在緬甸與邊境、無法離開的那些國人,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。」全球在地公益行動協會長期駐點泰緬邊境,支持當地長出能量。賴樹盛說,邀請瓦納左到臺灣的動機很純粹:「過去都是臺灣人自由的出國去看這些朋友,應該要讓他們也有機會拜訪我們的國家。」
瓦納左在臺行程包含創作佈展,走訪藝術館、博物館、上廣播節目,與臺灣民眾對話。「我的臉書上都是他的緬甸朋友按讚,有時他們也在我旁邊越洋通訊。他們都很想要透過瓦納左的眼睛看見臺灣。」賴樹盛說。在羅東高中時,瓦納左坦率的告訴高中生,「在緬甸的人困於經濟,沒有辦法夢想。」即使是現在,緬甸仍在時局不穩中摸索前行。但臺灣有很豐沛的自由與能量,這點是讓緬人相當羨慕的。
畫筆在手 緬人下一代心中有色彩
雖然生活艱辛,瓦納左卻持續透過藝術創作直抒心緒,並且堅持在移工學校中,用畫筆與手作與孩童教學相長、自在互動,讓美感在生活中滋潤,得以發生與茁壯。「緬甸境內的教育注重考試,極缺培養美感。」瓦納左嚴肅說:「我想要幫助流落異鄉的人們,用創作來表達他們的記憶、希望和夢想,並從現實困頓生活裡,得到喘息與自由。」
本文作者:白宜君,授權轉載自《太報》